主混楼诚圈

跋涉入归途——《地平线下》随感其五(END)

很喜欢这篇长评,解读的非常深刻。

雨柠:


   @清和润夏~ 

答应完结时候送给清和的长评,说到做到hhh

也送给 @顾清辞Kai,感谢清辞姑娘清晰具体的科普帖,受益匪浅~

还有 @inthemidst,感谢您的时间线呀~


其四请戳 这里 ~



【上海&延安&法国】125-163

这是《地平线下》全文最后一段,读到“全文完”恍若隔世。我们顺着清和的文字,细细感知了那一辈仁人志士如何披肝沥胆从战火飞砾中闯出来,似一场内忧外患的大戏终于落幕。一百多章过去,能见证楼诚怎样在一颗赤子之心外穿上层层厚重的伪装,怎样强行表演汲汲钻营、你死我活的戏码,怎样带着无限遗憾和希望离开故土,怎样许给自己和彼此一个未来,我觉得荣幸之至。

透过安宁太平去追忆峥嵘往事,所见其实不过管中窥豹,幸而还能掀开历史的一角,看见他们曾踏着废墟,踏着鲜血,追着理想,追着阳光。

 

楼诚和76号以及日本人的纠葛从很早就开始铺垫,吴四宝、李士群、梁仲春、影佐、中岛、冈田,上海是一张风云诡谲的网,每个人都在利用他们,也被他们利用着。彼时他们不知道战争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不知道每一个对手倒下以后又会冒出多少人来和他们对抗,仿佛一轮轮夜幕之下的对决,唯独能看清手中的剑和自己的心。

明楼从耀武扬威走进76号那天起,似乎总是在激怒李士群,面子上端得风度翩翩,每句话却都在威胁或嘲讽。明楼强悍的本事让李士群心虚又嫉妒,斗文斗武都不是对手,偏偏明楼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或者业务漏洞,即使恨得咬牙切齿,根本没有办法撼动他的地位。明楼利用李士群无从攀附日军指挥部来奚落和诱惑他,逼他杀了明台,不牵连自己;又利用失窃的黄金顺水推舟,让他不知不觉成了除去吴四宝的推手。李士群猜出了明楼的身份,可最终不过只能憋着一口气,看不到明楼的下场——新政府里谁都看不到明楼的下场,他们都是明楼的手下败将,可明楼害怕看到自己的下场。

明诚教训一直拎不清的吴四宝不是一次两次了,俱乐部里,他如同刀光血影里的鬼魅,来势汹汹,罩下弹指间取人性命的压力;李士群的花园中,他持枪策马而来,宛如一柄锋利的剑猝然出鞘,吓得吴四宝从此有了心理阴影。等吴四宝意识到诚先生佛挡杀佛,人挡杀人,根本不是好惹的,他这辈子也算到了头,不过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吴四宝直接死于一车黄金,而这笔财富牵出了楼诚的后路,以黄金为诱饵,他们以不同方式在影佐和冈田的斗争中取得了松机关的信任。明台走后,楼诚正式撕破脸,明楼借机把码头上的事交给梁仲春,把明诚从海关摘出来。反目戏码削弱了他们的工作联系,让明诚最大程度脱手了新政府的事务。最后,他用一枚子弹亲手送他去延安,为了眼镜蛇的安全和清白,青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些年来,关于明先生和诚先生之间关系的传闻在官场和社交圈蔓延,各色人等皆津津乐道。也许是宙斯和伽倪墨得斯,不清不楚的一段秘辛,暧昧而混乱;也许是只手遮天的霸道主子和心怀鬼胎的贪婪管家,彼此阴狠地纠缠着。他们一场接一场演着戏,闹到一众部下人心惶惶,闹到需要日本人出面劝和,闹到干脆互相揭了老底杀机暗藏……闹到两个人演着演着都把伤心和郁闷当了真。

他们在蹚一滩浑水,这浑水里有万里乾坤,单枪匹马终究落寞,须大小汉奸相携而行。以前总是觉得那些外人面前的戏码是明撕暗秀,现在才算读懂,无论怎样默契,明知一场戏过后就是分离,这样去演该有多苦。

如果没有被迫感受一个人的暗夜,怎么会发现明明都是最坚强的人,可习惯了彼此,就是受不了踽踽独行的死寂和彻骨的想念。明镜和明台离开后又失了最亲近的陪伴,日子静得格外可怕,一直在放的广播,戈多戈多的钟声,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强撑着守一个支离破碎的家,一个千疮百孔的国。

遥遥无期的挣扎里,每当明楼忍着头疼和恶心在日本人面前表忠心,每当明诚只能通过狠狠吸烟、没日没夜砸核桃这种病态的自苦发泄情绪,简直心疼得无以复加。

明楼平静地和崔叔说,想带着自己的爱人去北平,给他讲讲古老的旧事,请他吃吃炙子烤肉。那是他的小爱人呐,那么温柔的翩翩少年好像只活在他的回忆里了,可偏偏每一寸空气都是他的气息。他们一晃而过的重逢,隔着几个月的分离,隔着一条马路一辆车,他笑得那么好看,可他看都不敢看。他们不顾一切地相伴着度过了一个短暂而奢侈的新年,早晨他端着盘子眉眼弯弯送他出门,下午却只能留给他一个冷冷清清的屋子。李士群移灵时,他能感觉到身后一束目光温柔的注视,他们用挺直的脊梁传达安慰、勇气和无法言说的爱意。

我是真的离不了你,是真的宁愿先你而去,是真的,很爱你呀。

 

回到延安的明诚直接面对的就是“抢救”和甄别。在上海被羞辱是常事,他惯是用自己的信仰来支撑的,那么在延安被羞辱呢?明诚亲眼见证过苏联的大清洗,若是要恐惧要放弃,大概从那时候起便动摇了,可是根植在他们这一辈先驱者心底的主义永远是那最初最纯净的样子,于他而言,世界走到哪一步都不可怕,想要怎样的世界,便自己去建设(这一点在苏联部分的长评中已经讨论过)。

延安有种质朴而粗粝的风情,与上海和法国大相径庭,然而保宁走到哪里都是保宁,明诚骨子里的优雅得体和精致的绅士风度,要命地吸引着姑娘大婶们热烈地表达爱意。这是明诚所陌生的世界,是铺天盖地的阳光和掏心掏肺的喜庆,是最原始的生命力和希望。明诚突然看到了他们披肝沥胆所向,不过是求活在阳光之下,其乐融融,安居乐业。

可明诚是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他骨子里过得忧郁而局促,融不进延安简单而真实的热闹,老乡们的善良热情也弥合不了他心里巨大的空白。他们无法想见明诚经历过怎样的黑暗和血腥,所以不会懂他的热泪盈眶,不知道他对爱人有着怎样入骨的相思,对家国有着怎样炽烈的信仰。

 

日军已经在上海走到了穷途末路,新政府人心浮动,物资疯狂转运,绝望的官员醉生梦死。一轮接一轮的轰炸中,明诚小组夜以继日留下的上海铁路陆路航运军事地图派上了巨大的作用;毒蛇也终于浮出水面,仿佛给了多年的同僚一记狠狠的巴掌,拍得他们终于明白,这些年明楼在上海布下怎样一场棋局。

我对中岛离开中国前和明楼的对话印象非常深刻——“我死了,不敢立碑,怕被人砸,平白尴尬”——这是明楼的场面话,更是他真实的寂寞和惶恐,以至于让中岛产生惺惺相惜的错觉。值得吗?就冲那即将到来的下场。青年时代的明楼是自愿走上这条路,可一旦他确定自己的方向,便开始被时代推挤,为身份所迫,注定了他要曲线救国并承担一切后果,别无选择。“不是汉奸”,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明楼一辈子都说不清。

战后清算,落魄的明长官是楚园的一道清流,不抱怨,不吭声,不激动,他比任何人都清醒,他可以坦然面对所有可能到来的冰冷结局。若没有阿香,明家的确是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了,他们四个拼掉了一生,拼掉了一切,山河依然破碎。

明楼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此刻没有国家与百姓,只有明诚。他回国后忍辱负重整整六年,若从明诚1943年底赴延安起计,甚至更早些从1942年中旬他们彻底撕破脸算起,一半以上的时间两人都是各自煎熬。太久了。

 

这两三年,一切战局都似乎在好转,唯有相思不可抑。那种苦,是你在面对任何事物时都情不自禁联想到那个人,所有和他有一丁点关联的记忆都能让你被物是人非戳得鲜血淋漓。一个人的舞蹈,一个人的面条,一个人忍过剧烈的头痛,一个人在爆炸声里道一声“小青瓷”。明楼去摸一块不存在的怀表,馋一把吃不到的核桃,他因思恋而真正高兴起来,也因同一番思恋产生幻觉,继而痛到无法自持,仓皇失态。他的软弱再无处宣泄,所以他看上去越来越坚强到无所不能。

远在延安的明诚和在苏联时一样疯狂地思念明楼,又因为现在的他早已淋漓尽致地体会过爱嗔情痴,满腔爱意更是无处安放。他的浪漫是独自一人在寂寥的山坡上拉手风琴,他的决绝是干活时恶狠狠吼着热辣的情歌,而想象明楼在腰上系个大红绸扭秧歌,是明楼面前才会袒露的真正的明诚。这一生,明诚总是在感情的事上和自己赌誓,曾经他要给他们多年的爱恋一个交代,如今他要给他们多年的飘摇一个善终。

谁说人间久别不成悲,不过是两处沉吟各自知。

他终于等到他风尘仆仆归来,只一句“你叫什么呀”,一句“明楼不要怕”,就让他们回到了少时那条窄巷。岁月翩跹,他们在这一刻读懂了轮回般的救赎,命定般的牵绊。只要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晚,金风玉露,胜却人间无数。

人前一场明枪暗箭的回归宴,还要再演一遍杀气腾腾的久别重逢。不管诚先生怎样牙尖嘴利地挑衅,敌不过楼总不动声色戴上眼镜。围观的人觉得明长官能活吃了诚先生,猜得不错,明长官真的活吃了他——从前和以后——很多次。他们就是在明目张胆地互撩,干柴烈火地碰撞,明诚骄矜而狂野,明楼沉稳却热烈,还需要那些温柔缱绻的法文诗吗?还需要那些露骨奔放的陕北酸曲吗?我只需要你呀。我的生死,我的爱人。

 

1945年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上海的经济在挤兑风潮中溃败,官僚资本肆意蔓延,贫富差距疯狂增长,横征暴敛之下,百姓顽强地、绝望地博一线生机。

军统的怀疑与监视,组织的闲置与静默,这样的胜利让明楼惶惶不知所向。明楼赤胆忠心、允文允武,偏偏在这百废待兴之时,无能为力地茫然和自责。他用一切途径兢兢业业收集情报,却好像根本没有人需要他。原是从青年时代就那样忧国忧民的人呀,该是怎样的失望才能让他对外界失去兴趣?一腔几欲喷薄而出的热血,只能借着弹钢琴发泄和平静,就像那三年被困在巴黎,唯有通过击剑来消磨时间和精力,地虽生尔材,怎奈天不予尔时。

明楼从来没有得到军统彻底的信任,他在刀尖上活下来,每一步都是凭借自己一身才学不可替代,戴笠留他一命,终究是因为他懂得那些账册的意义。清和早已在前文铺垫,南京政府抗战时期就传着“明长官手握半壁江山”的谣言,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去南京表忠心。如今外敌已御,明诚回到他身边的任务却还是监视,继续演兄弟阋墙的戏,而随着戴老板死亡,毒蛇彻底无法自证。若非明楼本就志不在军统,这样的结果当真寒了人心。

污名未能洗雪,明楼的名字依旧作为汉奸被人践踏讥讽,曾经的一切牺牲似乎都随着战争的胜利一笔勾销了。那些年沾染的罪恶和鲜血依旧无法释怀,可这些殚精竭虑究竟为国为民带来了什么,他放眼如今乌泱泱的上海和全国,看不到。做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事,他却永远都在说对不起。

同样可悲的是,此时一家的顶梁柱诚先生也被军统搁置,他成了国府预备用完就扔的爪牙,各方都默许这个不知死活年轻人肆意妄为,知道他是在腌臜地界游刃有余的利器,也终会为了如今的猖狂付出代价。谁在意呢,都是顺手的棋子。

这样的低气压里,明楼受审大概是压倒明诚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脸不要了,命不要了,择日疯撞日死也不过如此了。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恐慌来得如此剧烈,疼痛又是如此撕心裂肺。你怎么能死呢?这个乱世不是非你不可,但是我非你不可。抄没财产也罢,花钱买命也罢,落得怎样黑白颠倒、无理取闹的结局都可以接受,只要你活着呀。这样的关头明诚不是青瓷,不是毒蛇,他只是害怕失去爱人的普通人而已。明楼说了,什么是爱情?抓住一个人,一辈子不放。

 

剧情发展逐渐和北平无战事相衔接,一张浩瀚的画卷从上海铺展到全国。清和的布局雄心勃勃,几乎涉及了这三十余年国、共、新政府三方所有的大事件,将楼诚置身于非常核心的位置进行参与。所幸清和的笔力足够驾驭这种庞大的情节,她所刻画的楼诚的能力以及成长轨迹也让这种暴风眼的位置显得很合理。

明大公子开始着手为扬子公司和孚中公司平账,一面转运军需物资一面刺探情报,又因为无可取代的卓越能力进入了中央银行,继续插手国府的经济事务。在这最后一节,我和很多姑娘一样热衷于回到前文寻找线索和伏笔,此时明楼如此人物周旋于当时混乱的派系斗争中毫发无损,回顾前文发现,早在抗战时期他便托人问陈局长好,表达“恭迎光复”的想法,在中统留好了退路;他在楚园和审判中只字不提戴笠,才躲过了毛人凤的清算;他在抗战中频繁而又真切地保护过上海商界与实业,才有名望,能筹到款。

小蒋先生念着旧情,也的确需要他知根知底的果决人物协助推行改革,明诚一路被保荐,最终进了预备干部局。他们本就是终将陌路的两个人,因为都相信着国不会亡,践行着“捧一篑以塞溃川,挽杯水以浇烈焰”,所以存着惺惺相惜的真诚。可是如今,“混乱”根本不足以形容粮价疯涨、民不聊生的社会状况,就连明家也过上了节衣缩食的生活,操持伙食全赖心灵手巧的阿香,遑论普通民众?太子爷处处被掣肘,他们早已告别铲雪喝热水的少时,站得再高,终究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清和笔下的很多描写都很有象征意义。她写明家一片碧血丹心,反反复复提及院子里“盛开似血的桂树”;她写炽烈的爱情、凛冽的刺客和化泥护花的付出,精准地找到“沐雪玫瑰”这一意象囊括;她写上海崩溃的经济,“市声咕噜咕噜地酝酿阴谋”一句当真绝妙;她写几个小孩子的性格,借蜗牛与玫瑰花的故事,寥寥几笔便跃然纸上。印象很深的是扬子公司那一段,听到广播里说这桩案子时,对明楼的描写是“专心致志松土浇水,隐约似乎可能大概挖着花根了”,既影射了小蒋先生打虎的进展和孔宋两家的地位,也通过叠用四个表达可能性的词,毫不遮掩明楼对这些举措的怀疑。第二次写到这些花,“明楼连根带茎往外拔:‘你仔细看看,根都烂了’”,一脉相承的暗示,时局也算彻底无可挽回了。同时,清和对当时国民众生百态图的描绘,真实得叫人心酸,碍于篇幅我无法一一列举那些犀利的句子,只能奉上膝盖。

 

这段日子里,“家”是他们生活中最大的亮色,各种意义上的家,都是生命的支撑。

小米有着几乎不堪的身世,在街巷稀里糊涂地长大,只想竭尽全力活着,照进他童年的唯一一道光就是遇上了最喜欢捡孩子的那家人。在楼诚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力改变时局的时候,小米让他们看见原始的生命力量,体会到家庭的温馨,最真实直接地感知了自己的价值。他们是这孤苦无依的孩子的一切,他们三人互为慰藉。

小米就像另一个小阿诚,颠沛的幼年经历让他足够坚强,比一般的孩子懂事通透,因为温暖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明楼教导小米就像教导小阿诚一样温柔,他的法文课本里,为小米最大程度营造了一个美好的世界。小米心里相信爱,充满爱,才有余力去关心敏感忧郁的囡囡和骤逢巨变的谭小少爷,才能放下世界曾加诸的不公,平和地拥抱它。日后爷叔奇妙的技能,清和都在对小米童年的描绘中点点滴滴铺陈,他学着两个爸爸敲密码,也知道有对爱人自创了一种密码,专门用于表达爱意。

明楼终于熬过了漫长的考察期,等到了周先生一封亲笔信,一句“备械御寇,守卫疆土”的赞誉和鞭策。那是信仰的千钧之重,是母亲对游子敞开的怀抱,所有的委屈好像都算不了什么,又好像终于有了可以抒怀的地方。黎明前最后一段黑暗,明楼和明诚秘密建立上海钱庄,完善上海地下情报网,拉拢一切能策反的力量,给即将进城的军队编写手册,在收复上海之前站最后一班岗。破晓之前充满了心酸和希望,他们静静地畅想着未来的工作和生活,做什么都好,只要国泰民安,只要你还在身旁。

上海初夏的季节,家里人来了。明楼和明诚焕发出久违的蓬勃生命力,那个撕咬的吻,激烈坦荡,云破日出。军管会武力砸碎银元的抵抗后,明楼迎来了一个经济学家真正的战场,他倾尽一身所学,打了一场震古烁今的经济战役。他的惊才绝艳,终于在和平年代用在了该用的地方——哪怕这是在他挚爱的土地上,最后一次洒尽热血。

 

 

清和的四部作品,用凌李追忆荣方,用谭赵触碰楼诚,搭建了一个完整的平行世界,《二重赋格》和《狮子饲养手册》借助后代之口交代了一家人的结局。

1942年明镜去世,终年40岁。她死于肝胆疾病,不难理解当白发苍苍的明衍面对长得那么像大爷叔又是肝胆科翘楚的凌远,那种岁月流逝的苍茫与不可言说的感激。

直到最后的日子,明镜的一举一动都透着经历过大风大浪才能积淀的沉稳和大家闺秀特有的端庄。无论是面对明台的被捕和转移还是面对自己的疾病与后事,她都显得那么温柔镇定。她不会崩溃,那样的情绪只会给弟弟们平添负累,她什么都不清楚,但她什么都能懂。她不会叫他们担心,哪怕她过得惶惶不可终日。

是草长莺飞里,那群鸽子带着明镜离开的,回去到那些再也寻不得的岁月,父母可依,弟弟可逗,未来可期,所有失去的愉快纯真都在那里等她。她给张院长留下一纸嘱托,她再也不可能知道张院长就是明楼,他们早就在一个阵营并肩战斗,至死也不曾以同志的身份相认。她的墓前有谭溯嬴送的紫色郁金香,这一生爱恋落空,却好像放弃了的青春还可以用这种支离破碎的方式拼凑圆满。

 

1950年舟山撤军,明台远走台湾,年仅31岁。

从小到大,明台的成长都是孤独而残酷的,乱世里那般单打独斗甚至可以说是惨烈。他的信仰经历了血淋淋的两破两立,他的迷惘没有人指导,他的崩溃没有人倾诉,明家和黎叔成了他对外声称“养子离家认祖归宗”的伪装,其实他一个都抓不住。佐野学摧毁了明台最初最稚嫩的理想,可明台用一辈子践行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壮言。

明楼恍惚觉得明台在那些错失的时光里突然长大了,他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入了党,突然结了婚有了孩子,冷不丁成了警备司令部里精明干练、恩威并具的情报科科长黎家鸿。这所有的一切,明楼和明诚什么都不知道,都没参与,那个咬着苹果撒娇要大哥买衬衫的孩子,生分到对他们产生了礼貌的顾虑,生分到他们只能小心翼翼问一句他和妻子的事,生分到他们不敢直接提出把囡囡接到家里吃得好些,生分到直至兄弟永远分离,都再没有坐下好好聊一聊的机会。

在之前的评论中,我每篇都单独辟出了分析明台的部分,可是读到这里,突然就特别想念那个白白胖胖花样作死的小团子明台,甚至想念那个横冲直撞桀骜不驯的青春期明台,好像小少爷就该是孩子气的样子,一朝长成枪一般锋利冰冷的黎科长,虽然待人接物都浸透着明家老大老二的作风,还是陌生得叫人心疼。叼着烟的黎科长呀,当年可是你亲口所说,明家家规,不能吸烟。

我记得1940年刺杀汪兆铭之前,明台曾和郭骑云谈起对家庭的想法,句句都是在立flag——他从小的愿望是守着家人哪里也不去,可他第一个离家北上,甚至未能见到明镜最后一面;他要生个姑娘天天抱在怀里永不抛弃,可撤军的时候一个李姓军官拿着小女孩的玩意哭得那么难看那么伤心。他在佘山头也不回转身离去,近乎仓皇地离开女儿,自幼缺乏安全感的囡囡一生都活在对父亲的思念和怨怼里,连一块墓碑也寻不到。

 

1950年,楼诚双双赴法,也许终身未归。

壮志未酬三尺剑,故乡空隔万重山。他们热血沸腾盘算过未来的工作和生活,所付出的一切也得到了他们最期盼的尊重和认可,但是对于伪装深入骨髓的人,太阳下的生活太过奢侈,如影随形的污水加上掩护明台的必要,让偌大一个新中国,容不下他们。

在法兰西的土地,他们也许平淡终老,也许继续奋战在隐蔽战线,也许推动了外交发展,也许从远方助力了国家建设……无论如何,一个重生的祖国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那云破月开,朗朗乾坤,每一笔都镌刻着他们的名字。

小米曾在法国生活了几年,之后便一直跟随谭家。他这一生见证了一个时代的风云和两个家族的兴衰荣辱,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掩藏着后辈无法触及的世界,却对生活有着最平淡质朴的理解。谭父东奔西跑,他便留下来小心翼翼打理谭家的每一处细节,妥帖地收藏好他们一代人的过去。他终生带着明诚离开上海之前穿着军装的照片,爸爸的眼神平静而悲伤,他们所留给他的,也随着那个时代远去了。

他们告诉过他,大家都活着,就很好。

2016年,明天小先生协助谭宗明迎回了两位老人的骨灰。

老人和这家法国人结了过命的交情,在一条战线共同奋战过,留下了“明天”这个充满希望的名字。后代怀有深深的敬意和怀念,信守半个世纪的承诺,报答当年明诚掩护撤退的恩。“两位老人的遗愿,一是回中国,二是要合葬,三是万幸前两个都能实现的话,碑上什么都不刻。他们本来就没有名字,埋入故土,就已经可以安息。”

 

凌远听说过传奇的上海明家,一个赫赫声威又消声殆尽的家族。

 

 

居世逢乱离,始辨英雄士,《地平线下》是楼诚的史诗,也是一个时代的跌宕起伏,悲欢苦乐。

我有我的理想,而这理想中就包括你的平安喜乐;我的眼里心里都是你,因为你所在所望之处,原本也是我的家和国,是我无法动摇的根,是我心安处。

我能看着你好好地老去,当你白发苍苍地回忆这些峥嵘岁月,你的记忆里和你的身边都是我,该有多么幸福。

而当我再也不能陪伴你了,便由你的双眼替我看这世界,他日泉下相见,还想听你说一说后来的故事。

 

我很喜欢歌曲《藏刃》中的两段歌词,大概也称得上楼诚的写照:

若光无力亲吻每寸山河,

就让枪口火点亮阴翳的角落;

我可以把一生都隐伏在暗色,

去换家国与平安的胶着。

血染重衣却敢说‘有战用我’,

能为她去做不败浴血修罗;

却许愿毕生都在刀鞘里守候着,

藏于不见天日的番号之后埋名淬火,

也许只为你说,

‘快听有和平鸽’。

 

公论久而后定,何处更得此人。

地平线上,耀目光华。这盛世,终如他们所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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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

今天恰好是我寒假的最后一天,敲完这些字,新的生活也要开始啦。

读《地平线下》并非一桩轻松的事,至少于我而言,它属于特定的时间,需要酝酿特别的感情。半年时间足以养成一种习惯,从正文、评论、科普、批注到一篇篇磨出长评,它不知不觉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从小狮子那会儿算起,恍然发现清和已经陪伴我们这样久,而这也是我送给清和的第六次表白。一年多了,能认识一群可爱的姑娘,一同见证他们属于爱情的每一场邂逅与重逢,实我之幸。

我们喝了太多鸡汤,却依旧能被好喝的鸡汤打动,甚至不可自拔。楼诚在社会上引起了这么多共鸣,(除了演员太帅角色太般配,)其实归功于他们看彻世路依然清明不变的赤子之心,以及那种信念、理想和热血在现实中的缺失。我们拼命去抓,是因为即使生活中有失意有平庸都不曾让我们认同和麻木;是因为渴望在别人的故事里体验一次惊心动魄,家国天下;是因为那样一段此身许国亦许卿的感情可望不可及;是因为虽然不把又红又专的话挂在嘴边,内心深处却埋藏着对主流价值观的认同。

楼诚给了我极为耀眼的光明,我知道也许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都不太现实,可是抑制不住全身心去拥抱这一道光,像是触到了滚烫的、流淌的、真实可感的信仰,像是落在了一块乌托邦般的净土——我看见了英雄。在某个瞬间,会觉得自己在重新踏上前路的时候,变得更安静,更强大,更幸福。

我想你们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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